2013年6月8日星期六

边佳兰田野纪实(二)边佳兰不只边佳兰(熊婷惠)


边佳兰,马来西亚柔佛州东南方的小镇。2011年之前,它只是个有著海天一际、蔚蓝海岸的纯朴渔村。从新加坡樟宜码头搭船过去只要45分钟的船程,可谓是新加坡人假日的后花园,骑脚车或大啖龙虾与各式鲜美海鱼。 2011年大马政府先后提出炼油与石化综合发展计画(RAPID)、独立深水石油终站发展计画与填海工程、及2012年初提出的石油与化学发展综合中心,使得更多的马来西亚人意识到原来他们身边有著这么美的边佳兰。

对身为台湾人的我来说,知道边佳兰的名字则是因为台湾的国光石化开发案。国光石化也就是八轻厂的预定地从2005年选定云林离岛工业区,因环评不过则转移至彰化县大城乡。为了大城湿地的永续发展与生態平衡,有志之士持续抗爭欲保卫大城。直到2011年4月因最大股东中油的撤资使得国光石化石化工程的影响不只是边佳兰的问题,一旦轻油裂解厂与石化工业开始运转,代价是由全民共担。必须另谋发展。配合著大马政府的石化发展计画,国光石化案的番后篇于是得以在边佳兰继续写下去。



抗公害不分族群

边佳兰靠海的居民组成大多为华人,90%以渔业为生。湾边多有至少超过百年以上的庙宇及华人义山,其中又以1884年建于头湾的护福庙与至少有30座清朝古墓的三湾华人义山歷史最为悠久。对于政府的大兴工程,边佳兰的居民一开始也不以为意。以发展之名用微薄的补偿金徵用2万2500英亩土地,范围影响3千多居民、11座穆斯林墓场与7座华人义山,这些也只是数据而已,没有亲眼所见的证据是无法体会这项发展政策的暴力与可怕。

直到从二、三湾往大湾海域延伸的填海工程开始动工,在海面上兴建深水码头的一架架怪手与卡车日以继夜不停动工,扬起沙尘与染著厚厚一层咖啡色油污的海岸,居民才惊觉这项与魔鬼的交易正在侵蚀美丽的海岸线,甚至连先人的坟都被暗地里插上青竹点算数量。原本一望无际的海岸,短时间內就被沙土所填平,从岸边看上去,海的中央有货车正在倾倒沙土,形成一幅极度不自然、不可思议的画面。

也因为深水码头的工程导致渔民的鱼获量锐减、空气中不时飘来恶臭、村庄里原本广阔的椰子林变成工人宿舍与工地,头湾百年老街的木造房上贴上一小方红色搬迁通知。工程影响了边佳兰居民的私人领域,为了捍卫家园,当地居民组成边佳兰自救联盟主张「我的甘榜由我做主」,以及以「不搬迁、不谈判」为目標来守护义山的边佳兰义山联合会。

然而,这场由当地华人为多数所主导的守护家园行动,已逐渐不再只是边佳兰华人居民的事情。马来同胞也因为徵地导致穆斯林墓园在未经通知的情况下被挖搅破坏而甚感愤怒,一场在今年3月16日举行的募款晚宴,马来居民就佔了一半的席位。非边佳兰人的组织,也积极投入这场保卫行动。使得这一场由私领域出发的抗「私」害行动,成为不分你我的抗公害运动。马来西亚民间团体如柔南黄色行动小组、拯救边佳兰艺术计画、隆雪华堂青年团、绿色盛会、北马区动力青年、人民记录电影,马来西亚的旅台学生以各种方式,如讲座、游行、画展、百里苦行、纪录片播放以及脸书上连署的方式,甚至是台湾抗国光成功的环保团体也来经验分享。试著让全民知道,石化工程的影响不只是边佳兰的问题,一旦轻油裂解厂与石化工业开始运转,代价是由全民共担。

全民不仅指马来西亚的居民,因为海洋污染所影响的不只是边佳兰的海与鱼,而是牵一髮动全身的生物圈。这片海域有红树林生態系,更是黄金海马与海牛的棲息地,石化中心的运转將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受污染海域所捕的鱼对人体难保不会造成伤害。而空气中的酸臭味,也不会只停留在边佳兰的天空,仅45分钟船程、一水之隔的新加坡便首当其衝。

边佳兰的公害,不只影响生態平衡,也伤害了华人文化研究的歷史证据。根据文史工作者莫家浩所做的边佳兰义山调查,有超过一半是金门人的坟。由此可將边佳兰和金门、南亚港、德光岛及樟宜串为华人渔乡社群网络,包含清朝的古墓,儘管有些孤坟已无后人照护,这些被「经济发展」视为绊脚石的墓地,標示著华人离散流动的轨跡,是歷史足跡的具体再现,比起提供4万个就业机会为號召的经济价值,文化价值的无可比擬正在于其无法以数字衡量。

在两天一夜的边佳兰访查以及先前的新闻报导之中,可知並非每位边佳兰居民都义愤填膺地拒绝石化工业,有些屋主早已卖屋、领了搬迁补偿金至外地发展,有的屋主则趁外商烘炒泗湾房价趁机起租。有些渔民则是无奈地相信政府的话,近海没鱼,就到远一点的深海捕鱼。他们似乎认为大势已去,无法再改变些什么。

台湾抵抗国光石化的运动持续了7年,才成功保卫大城湿地。眼下,我们必须更胜以往地將边佳兰的议题宣传出去,著眼于石化工业对于华人文化史与生態平衡的破坏。更重要的是,如何让马来西亚以外的世界公民认识到边佳兰不只是边佳兰,伤害边佳兰即是伤害整个地球环境的永续发展。

刊登於《東方日報》2013年5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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